何绍基的书法似乎不怎么好懂,很多人看何绍基的书法,可能会觉得字怎么这么软,或者会说,这不是丑书鼻祖吗?
何绍基的作品一般人确实不好理解,为什么呢,因为帖学的复兴,很多人以帖学的飘逸妍丽为美,以碑学的古朴拙滞为丑,这是一种时代现象。在清代因帖学出现了萎靡之气,说白了就是,帖学的传承和传播靠的是书家的临摹。
中国人推崇二王,以二王为最高标准,可是从魏晋时代临到清朝,帖学书法的精气神早就临没了,加上书法家的功底和个人喜好,真正好的帖学作品能见到的人少之又少。所以很多人寻思着要变革,清朝碑学兴起,大量秦汉文物出土,碑拓之风盛行,拓碑的作品总比不知被多少人临过的书法更有精气神。所以,清代书法家找到了突破法门。
这也造就了,清代至民国有一大批碑学书法大家现世,成就了书法变革的时代气息。书法也从临摹转变为求变求新的艺术历程。考古对书法的助力,自是非同凡响。考古出土文物不仅能够影响美术史的进程,也能在很大程度上锤炼着书法家的艺术造诣。郑燮、金农,邓石如、包世臣、吴昌硕、康有为、赵之谦、张裕钊、沈曾植、李瑞清等碑学书法家代表是整个清末民国书法史。因此,清代书法家十分崇碑抑帖,甚至到了以谈碑学为融,以谈帖学为耻的地步。
何绍基是清代卓有所成的碑派名家,于楷书、行书、篆书、隶书无所不工,尤以行书和行草书最为精擅。近人吴隐(1867-1922)在《跋<东洲草堂金石跋>》中称其“于学无所不窥,尤精小学,旁及金石、碑版文字。
书法具体平原,上溯周秦两汉古篆籀,下逮六朝南北碑碣,搜孴至千余种,皆心模手追,卓然自成一子,草书尤为一代之冠”,反映近世文人对其推崇之意。他的书法,在当朝及后世均受到鉴藏家和文人学士的喜好。
他自己说:"余学书四十余年,溯源篆分。楷法则由北朝求篆分入真楷之绪。"何绍基早年由颜真卿,欧阳通入手,上追秦汉篆隶。他临写汉碑极为专精,《张迁碑》,《礼器碑》等竟临写了一百多遍,不求形似,全出己意。进而"草、篆、分、行熔为一炉,神龙变化,不可测已。"至今存临本仍然不少。中年潜心北碑,用异于常人的回腕法写出了个性极强的字。
何绍基家学渊源,自幼在家学中熏陶,“生平于诸经、《说文》考订之学,嗜之最深,旁及金石、图画、篆刻、律算、博综覃思,识解超迈,能补前人所未逮”,这些学问的功底一般现代人是难以企及的。
所以,书法看似只是笔墨文字,实际上承载了很多学问和修养。尤其在书法中用力最勤,遂使其名震一时。在何绍基中晚年及其身后的近百年,其书一直得到人们持续的热捧。
何绍基先是于唐人颜真卿浸淫尤深,后上溯至两汉魏晋碑刻,博采诸家,而形成独有的风格。清代中后期,帖学式微,碑学中兴,何绍基熔帖于碑,帖学为先导,碑学为后起,融会贯通,在名手如林而无突兀高峰的嘉道书坛,独树一帜,因而成就其特有的书坛地位。
何绍基在清代和民国名气之盛,可从近人裴景福(1854-1924)的《壮陶阁书画录》,可见一斑,他首先对明代书法家董其昌(1555-1636)推崇备至,谓五百年来以之为书圣,继而将何绍基与董其昌相提并论。
在裴景福所处的晚清民国时期,他认为若以定价论,何绍基书法“今当三倍香光”(“香光”即董其昌),足见当时对何绍基书法的追捧程度。
何绍基《诗稿》
除了本身深湛的书艺外,其书艺的传播是与以下原因分不开的:一是广游历,广交天下书友。他曾授翰林院编修,历任文渊阁校理、国史馆提调等职,在京城结识各界名流,又曾先后到四川、湖南、广东、山东、福建、贵州等地为官或督学,晚年更寓居苏州,在苏州、扬州和浙江等地讲学授徒。他所游历和宦游诸地都是人文荟萃之地,昌盛的人文环境,往往与其书艺相得益彰。
他每到一地,大多会留下墨宝,当时,“先后为人书楹帖以数千计”,“虽农野妇孺,亦踵门求书”,“悉书之不拒”,而他所到仕宦之处,“沿途州县官吏及缙绅之求书者,随到随遣,酒酣兴至,一日可尽百余联。无懈笔,无倦容,行馆侍者或不愿得赏金而愿得书者,公亦笑而予之”,正是因为如此,使得何绍基作品传世极多。这些作品经鉴藏者的口手相传,在藏家中相互流通递藏,促进了何绍基书名的流播。
三是出身名师门下,又开馆授徒,在江浙和长沙一带弟子众多。何绍基曾游于阮元(1764-1849)、程恩泽(1785-1837)之门,两师均为驰誉一时的学者、书法家,桃李满天下,何绍基不仅得其教泽,其学问、书艺借此而得以揄扬。与此同时,何绍基晚年在吴越、苏扬一带广收门徒,开门讲学,这些弟子自然也就成为何绍基学术与书艺传播的有力推广者。
还有第四个因素,也是最重要的因素,就是何绍基生活的时代及其身后数十年,其书艺得到名家推介褒扬,使其书名在近百年书坛上,长盛不衰。在清代,对何绍基极为推崇的莫过于何绍基的乡贤、身兼政治家、军事家和文学家、书法家的曾国藩(1811-1872)。
他这样评价何绍基其人、其学、其艺:“子贞之学,长于五事,一曰仪礼精,二曰汉书熟,三曰说文精,四曰各体诗好,五曰字好。渠意皆欲有所传于后。以余观之,字则必传千古无疑矣。”以曾国藩在当时的地位与影响,他认为何氏“字则必传千古无疑”,对何氏书艺在晚清时期的声名远扬,无疑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
到了民国时期,虽然何绍基已经西去近半个世纪,但其书法的影响不仅未见减弱,反而在众多文人雅士的推举中更展现出持久的魅力。近代诗人、“同光体”诗派的代表人物陈三立(1853-1937)有一首《题何蝯叟残画二纸》言及其书法:“蝯叟书名冠禹城,短长句亦欲无敌”;
何绍基的乡贤、书画家曾熙(1861-1930)评其书法云:“蝯叟从三代两汉,包举无遗。取其精意入楷。其腕之空,取《黑女》;力之厚,取平原;锋之险劲,取兰台。故能独有千古”,“本朝言分书,伊、邓并称。伊守一家,尚涵书卷之气;邓用偃笔,肉丰骨啬。转相橅效,习气滋甚。道州以不世出之才,出入周秦,但取神骨,驰骋两汉,和以天倪”,称其书法远绍三代两汉,可与当时在隶书方面并称的伊秉绶(1754-1815)、邓石如(1739-1805)相颉颃,甚至还远胜于此;
与曾熙同为湖南衡山人、鬻艺海上的书画家向荣也称何绍基在邓石如之上:“其分隶行楷,以篆法行之,如屈铁枯藤,惊雷堕石,真足以凌轹百代矣。世称邓石如集碑学之大成,而于三代篆籀或未之逮。蝯叟通篆籀于各体,遂开光宣以来书派。”他言其以篆籀而贯通各体,而邓石如则有所不逮,虽然有失偏颇,但可见其对何氏书艺的褒显之意;
以诗词书法和教育、实业扬名的程颂万(1865-1932)在1919年题何绍基《楷书格言卷》(辽宁省博物馆藏)时称:“何贞老楷书大字格言卷,真力弥漫,深得《黑女志》书髓,足为学者导师。公书无所不包,此尤圆劲,尽其笔妙,为仙洲道兄所藏,愿双钩寿石,毋秘此枕中鸿宝也,己未嘉平月,长沙程颂万题记。”“真力弥漫”,而且“愿双钩寿石”,是对其书作的肯定与嘉许。
何绍基的另一乡贤、其书法浸淫何氏尤深的谭泽闿(1889-1948)在1927年题其《晚岁诗稿册》(湖南省博物馆藏)云:“……此书烂漫挥霍,变化神奇,乍观如藤蔓科斗,若不可辨,一一切之,固自可识,乃叹其书律之精。虽髦岁行狎直如篆籀,令人敬爱,非它书比也。同时更有一册,则使蜀时诗稿,具见于集中者,为农髯乞让去。余之宝此,不独以书年较晚,且重其稿为佚诗,异日有征集乡贤文献者于此有可采也。丁卯立冬后,泽闿记。”
当然,还有一个因素,是和何绍基本人有关的。他不仅仅是一个独擅书法的名家,而且还是一个多才多艺的学者、诗人与书画家。他“偶写兰竹,得卷轴气”,“诗天才俊逸,奇趣横生”,在诗文和绘画方面造诣颇深。同时,他还是一个兼具法眼的鉴藏家。
他富藏金石书画,有《东洲草堂金石跋》行世,“藏书十余万卷,然藏书之名为书名所掩,世人鲜知”。在其仕宦与广泛的交游中,何绍基还遍览友朋所藏,饱游饫看。据其在道光十五年(1835)所作日记就可知,当年他便饱览吴荣光、蔡年伯、李季(寄)云、杨介亭、吴次平、翰小亭、杨墨林、陈寿卿、梁敬叔、王安伯、陈寄舫、恽次山、潘仕成、金兰生等人所藏名家翰墨。
不仅如此,他还喜为自己或他人所藏金石书画题跋,以致于当时有“凡收藏家碑版字画,视有绍基题跋为重”之说,“凡书经子贞手题,值增三倍以上”。甚至连何绍基的好友、书画鉴藏家吴荣光(1773-1843)也请何氏为其书画藏品题跋。这些题跋,在鉴藏家中广为流传,客观上也为何绍基书法的传播起着推进作用。
此外,何绍基家族的文风与传承也是其书法广为传播的一个重要因素。何绍基之父何凌汉,为嘉庆十年(1805)的探花,授翰林院编修,先后典广东、山东、福建、浙江、顺天府乡试及担任顺天府尹、大理寺卿、都察院左都御史、兵部右侍郎、礼部左侍郎、工部尚书、吏部尚书、户部尚书、山东学政、浙江学政等职,“入乾清宫侍书,宠光稠渥,可谓极儒臣知遇之荣”。
何凌汉亦擅书法,至其子何绍基时,其书风及文风极其家族之顶峰。何绍基有三个弟弟,分别为何绍业、何绍祺、何绍京,均擅诗文书画。其中何绍业(1799-1839)长于书法绘画,其“花鸟人物,清超绝俗,亦不落恒蹊”。何氏家族文风与书风先后绵延近百年,为何绍基书法的远播创造了条件。
分析下何绍基的艺术成就
何绍基书法浑厚、崇碑抑帖、重骨轻姿。独特的回腕高悬执笔法行笔慢,多用藏锋,笔锋裹在线条中间,且行且止,亦涩亦留,艰难挺近,积点成线,形成一种沉缓生涩之感,显示一种深厚与坚强的主体性格,极合王羲之《题笔阵图》。
所以何绍基书法在线条上,好似每一根线都经过铁匠火与水的淬砺,伸屈随意经得起敲打,立体,迟涩,凝练,浑然,刚强,磅礴,无厚之厚!
他的用墨饱满、充足,往往起笔处墨多,时时运用涨墨,一块一块自然晕化成一组一组墨团,有块面感。加上线条本身如熔金出冶,随地流走,疏朗与宽绰浑然一体,虚实相生,一峰则太华千寻,一勺则江湖万里,在结字与章法上更显浑厚,这种整体的浑厚感正是碑学相对帖学在章法审美意义上的创新与贡献。名家书法莫不尚劲、有劲。劲有多种,何绍基书法突出在遒劲!
打开何绍基的书法,我们能感觉到一种“柔”的美,老子《道德经》说:“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柔并非萎靡无力,太极拳柔和若水流,绵里藏针,讲究“四两拨千斤”。何绍基的书法用的是羊毫一类的笔,笔狼毫要柔软,作为杰出的碑学书法家,他主要专长就是在于用长锋在生宣上写字。且帖味多于碑味。单个字的结构十分注重留白,注重变化莫测、耐人寻味的感觉。
他的执笔也与众不同,用“回腕法”——
运用何绍基回腕执笔法写字需贯通全身力气,非有真才能者不能达到。据何绍基《张黑女墓志》跋文中所记,“每一临字,必回腕高悬,通身力到,方能成字。约不及半,汗挟衣襦矣。”
至晚年,何绍基已经可以每天写数百幅对联而无倦容,无一笔松懈,达到了炉火纯青的高超艺术境界。尤其可贵的是,经过何绍基的创造,羊毫笔变化无穷的效果得到了极佳体现,羊毫笔成为市场最为普及的书写工具,何绍基对羊毫笔的推广功不可没。
当今书学者,基本还是采用唐人陆希声所讲的“ 擪、压、钩、格、抵”五指执笔法,这也成为书法执笔的“正宗”,可是,何绍基却能以其勤奋聪慧的实践,创造出其杰出的书法艺术,再一次证明了苏轼说的“执笔无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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