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远的《踏歌图》(见图)被无数人欣赏,大家说的大同小异。若要再提,极有可能拾人牙慧,可它确实太好,令我念念不忘。所以,关于此图,我还是想说点题外话。
首先是图片的清晰,看着舒服。这要感谢历代收藏者。作为古画,它是幸运的。
第二,是整个画面物象纷呈,却自在有序,譬如刀削笔立的峰,虎踞龙盘的石,展翅欲飞的松,婀娜多姿的柳,婆娑滴翠的竹,还有清香朵朵的梅……对不起,第一眼还真没看到踏歌而行的人物。等看到他们后,我竟然也情不自禁地跟着舞之蹈之了,仿佛醉意醺醺。于是,整个垅上的人物都活动起来了,如同动画。走在前面的两个小孩子不时停下步伐,朝那四位踏歌者张望。两个小孩子还不时地交头接耳,进行观后交流,品头论足。看着看着,也不知不觉地踏起歌来,有模有样的。至于四位踏歌者,我觉得他们是把酒临风后,路过垄上,冲着酒劲儿,唱啊,跳啊,彼此笑话,彼此娱乐。这毕竟是京畿之地,城乡近在咫尺。他们根本上不是什么农夫,并非劳作后的一种喜悦的表达。这可以从他们的形态和衣着,特别是帽子可以看出来。认为他们是农夫的,可能狭隘理解了“丰年人乐业”。不管他们是什么人,情态真的令人欣喜若狂,妙不可言。最后一个人大概酒劲上来了,踉踉跄跄的,头重脚轻的感觉,但时刻不忘肩膀上扛的酒葫芦——这可是千万不能丢失的啊!倒数第二个似乎年轻一点,拽着中间老者的衣带不放,好像要与其理论理论或比试比试一下。前面那个银髯飘然者,好像在说:“你们不快点,我可先走了哦。”嘴巴一边说着,喷着酒气,身体一边还在悠然地舞之蹈之。土垅的高低起伏,恰恰与踏歌节拍保持了一致,如有出入,便是趔趄,继而是哈哈大笑——许多场景,观赏者完全可以想像。
第三是宋宁宗于画上题的王安石诗:“宿雨清畿甸,朝阳丽帝城。丰年人乐业,垅上踏歌声。”马远到底是奉诏命题绘画呢,还是他画好以后,宋宁宗看到觉得好,便想到了王安石的《秋兴有感》呢?这个嘛,可能无从考证了。关键在于马远的生卒年月。如在当朝,应诏作画的可能性是不能排斥的。特别是宋宁宗于诗后题有“赐王都提举”几个字,更加表明应诏画的可能极大。如果马远不在当朝,宋宁宗不可能如此题写;如果马远当朝为官,也不排斥宋宁宗事后题写的可能。这在宋代是比较普遍的,也是皇室笼络大臣的一种方式。
第四是垅上的禾苗,长势喜人,真的是得天地之灵气了。老包以为,在如此境地里耕种庄稼,是多么的幸运,多么的幸福。这是繁荣盛世的一种真实的表达方式。如果是应诏画的话,马远自然有拍马之嫌。不过,大臣拍皇帝的马屁有什么错呢?当代文人有几个不是在盼星星盼月亮地等待招安呢?
第五是王安石的《秋兴有感》。我查了一下王氏的诗歌选本,基本上将“垅上”写成了“陇上”。陇上,应该指的是陕甘之西北区域,这与“朝阳丽帝城”不符。作“垅上”最为准确,垅即垄,隔离庄稼地的土埂,即田埂。这与“垅上踏歌声”的情景相和相谐了。另外,我也查了一下资料,古代“陇”通“垅”。
第六呢,我由马远的《踏歌图》想到李白那首著名的《赠汪伦》:“李白乘舟将欲行,忽闻岸上踏歌声。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这踏歌嘛,定然是民间的一种无拘无束的娱乐方式,边走,边唱,边舞,还打着节拍,却无一定规律,一唱而众应,即兴而为,或诙谐,或滑稽,无论南北与东西,自古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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