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木、修篁是山水画中常见的自然物象。一些画家着力刻画它们,使其单独成画。古木、修篁、幽兰、寒梅在画史上被称为古木竹石科。纵观中国绘画史,许多画家擅长表现这一画科中的某些物象。虽然这些题材的画不一定能代表画家的最高成就,但以此名垂画史者不乏其人。如李士行擅画古木竹石、山水,且古木竹石画的成就超过了山水画。
元代,古木竹石画盛行,这与当时的社会环境密切相关。当时元朝统治者实行民族压迫政策,汉人、南人(指南宋辖区的人)备受歧视。汉族文人饱受亡国之痛,内心的抱负无法施展。为排遣心中的郁闷,他们必然会寻求某种精神寄托。“瘁瘠而不辱”、“独立而不惧”的松、竹、兰、梅被喻为“君子”,备受文人画家青睐。他们以“君子画”来喻示自己坚强不屈、清贞高洁的品格。一些身居庙堂和追求功名的画家也热衷于画“君子”,以此标榜自己的清高和寻求内心的隐逸。
我们这里欣赏的李士行《古木丛篁图》(见右图)为绢本水墨,纵169.6厘米,横100.4厘米,现藏上海博物馆。此图绘两株古木,一前一后,挺立于陂陀岩石旁。树根如蟹爪般裸露于地表,树身疤痕累累,树枝弯曲盘结。树叶已落尽,唯有铁骨般的枝丫努力伸向寒空,似乎向人们展现其隐藏的内在生命力。古木两侧,修篁斜倚丛生,为萧瑟的画面增添了几分灵趣。
《古木丛篁图》的左边有画家的自识:“蓟丘李士行遵道作。”清代安岐的《墨缘汇观》对此画有所著录。史载,安氏收藏的书画作品颇多,仅元代就收藏了约二十位名家的作品。安氏所著录的墨迹多为家中所藏或曾见过的作品。《古木丛篁图》很可能是他家中的藏品。安氏卒后,其家藏精品多被乾隆御府收藏。可见,《古木丛篁图》是一幅流传有绪的李士行真迹。
李士行在《古木丛篁图》的构图上费了很大心思。他通过拉近、压低自己的视线,来表现树根的裸露和古木的高耸。画面远处,除云天外别无他物,茫茫寒空显得空寥静穆,给人以冷清感。画家勾勒出裸突的树根、盘结的干枝和苍浑的树疤后,又用浓淡不一的水墨进行晕染,表现出古树久经岁月的沧桑。细枝多中锋用笔,笔力遒劲,线条瘦硬,体现出古树顽强的生命力。元代揭傒斯所说的“独立寒秋削金铁”和“五月雷霆莫能折”既是对古木顽强精神的礼赞,又是对画家功力的赞叹。图中修篁、干枝行笔爽健,俯仰有致;竹叶用笔先按后提,露锋行笔,叶梢尖锐;石块的重叠处用重墨勾皴,浓重、浑厚、苍朴,使画面更加沉郁、荒寒。
观《古木丛篁图》,不由得让人想起李成的《寒林骑驴图》、李成与王晓合作的《读碑窠石图》和郭熙的《树色平远图》。如果把李士行的画与李成、郭熙的画作对照的话,我们会发现它们虽然幅式有纵、横之别,但也有不少相似点:都采用了平远法构图,画面都有“烟林平远之妙”、清旷迷蒙之趣,尤其是画中的干枝简直如出一辙,向上伸展的枝丫状如鹿角,向下盘曲的细枝形似蟹爪。可见,李士行画寒林得李成、郭熙之法。不过,他画枯木直追李、郭而又有所变化。此外,李士行画竹受其父李衎的影响,多用水墨表现;而他笔下的山水、坡石又有董源、巨然的遗韵。总的来说,李士行的绘画在继承家法的基础上又汲取五代、宋初多位画家之长,融会贯通,从而形成了自家风格。
古木、秀竹是李士行描绘最多的自然物象。他之所以喜欢画它们,既有赖于家学的熏陶和时风的影响,又与这些物象符合其心绪不无关系。“君子意有合焉,故恒取以自偶”———这是对元代包括李士行在内的众多文人雅好“君子画”的恰当诠释。需要指出的是,李士行通过绘古木、竹石抒发自己的情感,与南宋遗民郑思肖以“君子画”来表达一种亡国之痛,从而激起人们对元朝统治者的反抗是截然不同的。李士行一心想入仕,但多次未能如愿。可想而知,他的内心是何等的抑郁、愤懑!他越不得志就越敬仰古木的坚强不屈,就越希望通过绘古木来慰藉自己的心灵。后来,他向元仁宗进献《大明宫图》,换得了一个五品官做,不久去官。他欲再入仕途,结果死于去集庆(今南京)的路上,年仅47岁。
李士行(1282-1328),元代画家。字遵道,蓟丘(今北京市)人。李衎之子。官黄岩知州。歌诗字画,悉有前辈风致。善山水,仁宗朝(1312-1320)近臣荐之,以《大明宫图》入见,仁宗嘉其能授五品官,与商琦同在近列,后任黄岩知州。工诗文书画,有前辈风致。画竹继承家法,枝叶挺秀,得写生妙趣,精妙胜于乃父。兼师赵孟頫、鲜于枢法,风致高雅,山水界画亦精。曾作《江乡秋晓图》,纸本设色,描绘水乡平远秋色,文人学士题咏,对其画给以极高评价,张宪题其《古木图》有“珍重君王别栋梁”之句。传世作品有《古木丛篁图》轴,现藏上海博物馆;《竹石图》轴,藏辽宁省博物馆;《山水图》轴,藏故宫博物院;《松石图》轴两幅,相传为其所绘,藏美国王己千先生怀云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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