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孟坚(1199~1264)中国南宋画家。生于庆元五年(1199),卒于景定五年(1264),一说卒于咸淳三年(1267)。字子固,号彝斋;宋宗室,为太祖十一世孙,曾任湖州掾、转运司幕、诸暨知县、提辖左帑。工诗善文,家富收藏,擅梅、兰、竹、石,尤精白描水仙;其画多用水墨,用笔劲利流畅,淡墨微染,风格秀雅,深得文人推崇。有书法墨迹《自书诗卷》,绘画《墨兰图》、《墨水仙图》、《岁寒三友图》等传世,著《彝斋文编》4卷。
赵孟坚《论书法》一卷,较早著录于元人苏霖(字子启,生卒年不详)《书法钩玄》(元统二年甲戌自序,1334)卷三,后世著录主要有:明王世贞《古今法书苑》卷一五《五之评下》,题为《赵子固书评》(不全);汪砢玉《珊瑚网》卷二三下《法书题跋》,题为《赵子固书法论》;卞永誉《式古堂书画汇考》卷三《书三·书旨》,题为《赵子固书法论》。清倪涛《六艺之一录》卷二七四《历代书论四》,题为《宋赵孟坚论书法》;清康熙内府敕修《御定佩文斋书画谱》卷七《论书七·书学下》,题为《宋赵孟坚论书》;又,清冯武《书法正传》卷五《纂言上》节录。近年,崔尔平选编点校《历代书法论文选续编》据《古今法书苑》本辑人。
《论书法》一卷大体区分为五条,其中前两条占主要篇幅,自然也是全卷的精华之所在。当今学者以为:“其中多诲人之语,若从其晚年随心所欲的创作实践这一点估计,此卷当为中年之作。”其核心观点大致如下:
第一,提倡学书要由唐人晋,深信“以间架墙壁为要”。此一观点,既与宋高宗有很大不同,也与北宋尚意书家不同。其理论价值在于能以切合实际的意见提出学习书法的途径与要领,既不盲目追求取法魏晋,又不盲目提倡创新。其言云:学唐不如学晋,人皆能言之。夫岂知晋不易学,学唐尚不失规矩,学晋不从唐入,多见其不知量也。仅能欹斜,虽欲媚而不媚,翻成画虎之犬耳。何也?书字当立间架墙壁,则不骫骳。思陵书法未尝不圆熟,要之于间架墙壁处不著工夫,此理可为识者道……故予深信,问架墙壁为要也。余自谓:“学古人当勤,媚今人当无心,可也。”中兴后,朱壑岩横斜颠倒,几若杨少师;孙勤川规矩,恐下笔不中规者,元章曰“奴书耳”。朱,吾所取;孙,吾所戒。更从识者评之。
第二,提倡严格的楷书学习要求,以初唐楷书碑版欧阳询《化度寺碑》、《九成宫醴泉铭》和虞世南《孔子庙堂碑》三书为“人道”之首选,同时高度评价了隋代书家丁道护的成就。其言云:学隶楷于魏、晋之下,邈乎无以稽也……然则欲从入道于楷,何从?曰仅有三焉:《化度》、《九成》、《庙堂》耳。晋、宋而下,分而南北,有丁道护襄阳《启法寺》、《兴国寺》二石,《启法》最精,欧、虞之所自出;《兴国》粗甚,如出两手。天不寿精而寿粗,良可叹也。北方多朴,有隶体,无晋逸雅,谓之“毡裘气”。至合于隋,书同文轨,开皇、大业以逮武德之末、贞观之初,书石无一可议。此古今集大成之时也,于是欧、虞大宏厥声。始者虞于《隆圣道场》,欧于《姚辨》等刻,亦未臻绝艺也;及《孔子庙堂碑》、《飞来白鹤诗》,虞为法于世矣,《化度》、《九成》,欧独步于时矣。今求楷法,舍此三者,是南辕而北辙矣。三书之法,在平正恬淡,分间布白,行笔停匀……守此法既牢,则凡施之间架,自然平均,便不俗气……今未正骨格,先尚态度,几何不舍本而求末耶?戒之,戒之!从入之门,先敬先戒,平平直直,轻轻匀匀。
第三,认为书法学习必须从古人之书中求其义理,且以“中正”为尚,以“中庸”为难,书法与文章一样可以观人。其言云:俗之从生,始于徐浩也。知《兰亭》韵致,取有映带,不知先自背了绳墨,欹斜跛偃,虽有态度,何取?态度者,书法之余也;骨格者,书法之祖也……皆须以古人所书求其义理,执一而论,第曰“中正”,此李后主讥鲁公为“田舍翁”。又如褚河南如(所)称八分古雅有韵,一切尚之,甚有疏拙;薛少保发越褚体,飘扬透彻,一尚不回,几致迂疏。鲁公之正,其流也俗;诚悬之劲,其弊也寒。古往今来,中庸能鲜,千古之下,刻心苦神诣其然者,要是文章之外,惟此足以观人。发挥形容,有足尚者,不忍怠也。又尝妄论:文章精到,尚可改饰;字画落笔,更不容加工。求以益之,适或坏之,此吾知字书之贵。一生眠则画被,坐则画地,将老无工,此艺厥为不易哉。
第四,强调行草书的用笔之要在于“勿使笔尖”,而草书更贵在“法度端严中萧散为胜”。其言云:行草宜用“枣心笔”者,以其折袅婉媚。然此笔须出锋用之,须捺笔锋向左,意趣如只用笔腰,不用笔尖,乃可。如真书直竖用尖,则施之行草无态度。此是要紧处,人多未知之。姜尧章、孙过庭草书,言能笼罨横竖,最善发明。枣心笔于用之时,每难挥运,双钩悬腕,久久得趣,其要正在勿使笔尖也。
草书虽连绵宛转,然须有停笔……草极难于拙……
晋贤草体,虚淡萧散,此为至妙。唯大令绾秋蛇,为文皇所讥。至唐旭、素,方作连绵之笔,此黄伯思、简斋、尧章所不取也。今人但见烂然如藤缠者,为草书之妙,要之晋人之妙不在此,法度端严中,萧散为胜耳。
第五,对若干传世书迹,提出了自己的鉴赏意见,为后世的相关研究提供了重要的书法史信息。尽管片言只语,但后世研究者已经无法绕开。如,针对摹刻于长沙的“绿天庵本”《怀素自叙帖》,赵孟坚提出了乃是苏舜钦(自号沧浪翁)辈所书的观点,对至今仍有争议的怀素《自叙帖》真伪问题,应有借鉴价值。其言曰:今长沙所刊《怀素自序》,乃苏沧浪辈书,一向袅侧无典则。北方有一正本,不如此,或歇或连,乃为正当。
又如,提出了施宿摹刻《海陵帖》的问题,近世帖学研究者沈曾植、张伯英、容庚等均受启发,均有发论,而今的帖学研究遂能形成这样的共识;施老子(即施宿,字武子,1164-1222)晚年任淮东提举茶盐常平使司时,在泰州治海陵县(今江苏泰州海陵区)常平使司“澄清堂”,删订《阁帖》中的王羲之诸帖,汰去伪迹,辑其真迹摹勒上石,成专摹王羲之法帖的《海陵帖》五卷;而此五卷,又与后来者摹刻于澄清堂的其他诸卷,共同成为《澄清堂帖》(全十一卷以上,或为十二卷),《海陵帖》五卷为《澄清堂帖》的前五卷。一段公案从而大体得以明晰。其言曰:
右军三卷,仅一半真,施老子印证简斋、尧章诸公议论,去其间伪迹,如《求屏风贴》、《早乘凉帖》,止开真帖五卷于海陵,当以此为区处。
后世学者,充分注意到了赵孟坚以上理论的时代特征与理论价值,因此在讨论南宋书法理论时,均给予了重点关注。尤其对其由唐人晋的观点,认为是“体现了南宋后期书法风尚的转型契机与宋末士人的创作心态”,特别是“对赵孟頫理论的形成,似乎起了一定的作用”,“赵孟坚的理想在他的从弟赵孟倾手中才得以实现。而虞集的学虞(虞世南),柯九思的学欧(欧阳询),从理论上说应该是受到赵孟坚的影响”。因此,赵孟坚《论书法》一卷对元代书法复古运动提供了足够的理论支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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