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收藏于安徽博物院的《猫石图》创作于1943年,时年徐悲鸿48岁,正值其艺术生涯巅峰期。是作纸本,立轴,彩墨,作品落款“悲鸿癸未”,钤朱文圆印“徐”,采用徐悲鸿惯用的手法,只取画面一角,以求整体视觉感受。画作有丰子恺题跋一则,跋文凡一百三十五字,引经据典,妙趣横生。
全本作者用将近三分之二的画面作一方巨石,绘一只花猫立于巨石之上,巨石后面绘若干绿植以衬。其中花猫、巨石的轮廓以西方写实主义手法用墨线勾勒,粗细有致,造型准确。花猫的颜色则用大面积水墨为之,显示出体积感与分量感。花猫的尾巴用浓墨扫出,体现出运动感和力量感。猫眼所视方向的石面,意笔挥扫,过渡自然,整体显得浑厚开阔,富有张力。在背景绿植的处理上,作者恣意挥洒,十分写意。石面近景以浓墨皴擦,远景以淡墨晕染,近浓远淡,层次分明。
此画最精彩的地方要数作者对猫神韵的匠心处理。作者以极其精微的笔触描绘猫的面部细节。且看此猫:高竖双耳,警觉异常;眉毛竖拔,活灵毕现;圆睁双目,怒气逼人;白须直挺,灵敏机觉;前爪直趋,坚实有力;后腿微蹲,腾腾欲起。在花猫眼睛处理上,作者很好地运用了西画的光感、透视关系,将猫眼的剔透感及神韵全部画出,把整幅画面点活,深得顾恺之提倡的“传神写照,正在阿堵中”的味道。
纵观全卷,作者将写实与写意完美融合,以纯熟的手法烘托出猫的神韵,使笔墨得到极大的解放,达到形与神的统一。本幅作品很好地体现了作者提倡的“尽精微,致广大”的艺术主张。
徐悲鸿常常以作品“托兴”,他笔下的事物放佛是“活”的,他的猫也常被赋予很多含义。如他在1934年创作的《颟顸》,以懒猫来比喻世间的糊涂虫,批判那些企图逃避现实斗争,于中华民族的前途和命运而不顾的利己主义者。1935年创作的《蕉阴凝视图》,以猫遣兴,将国难哀思之情和对温淑爱美憧憬之情细腻的表现于笔端。1944年创作的《猫戏图》,则表达了他和陈志华之间的深厚的师生情。
本幅作品创作于1943年,当时祖国正遭受日本帝国主义侵略,万万同胞处于战火之中。徐悲鸿于1942年从印度回国。他先是在昆明举行画展,并将全部收入捐献劳军。后返重庆中央大学任教。客居于沙坪坝,并开始筹建中国美术学院。1943年迁居重庆磐溪中国美术学院。此间他创作了大量优秀的中国画作品,这其中有很多作品都托付着画家的精神,具有强烈的时代情感,例如作品《山鬼》《国殇》《鹰扬》《群狮》等。在民族危难之际,作者的笔触始终和祖国的脉搏息息相通,将其满腔的爱国情愫通过画作表达出来。
《猫石图》中,此猫怒目欲眦,跃跃欲起,威怒之气自画面腾出,那誓要赶走一切外侵之物的信念,那时刻准备厮斗奋争的决心,无不感染着观者。此处作者虽未题跋直明“托兴”之意,但是画面中所传出的觉醒与奋起精神及誓要抵御外侵者的态度,在那时那月,一顾即明。
这幅作品完成之后,为客居巴蜀地区的韶承所得。韶承与丰子恺交好。丰子恺于1943年到1946年间,客居重庆沙坪坝,并自筑屋舍曰“沙坪小屋”。1943年清秋的某日,丰子恺到韶承家做客,有幸与此画结缘。应韶承之邀为此画作了题跋,跋文如下:
昔吴道子于赵州柏林寺壁上画水,州人摹其波涛汹涌之状,木刻翻印,家家黏照墙上,谓可以镇火。常州太平寺佛殿后壁亦有徐友画水,兵火间,寺屋尽焚,而此殿巍然独存,或云画之力。民国癸未,予与韶承先生同客巴中。清秋某日,予访其居,见有悲鸿先生画猫悬壁上,即属予题字。巴中苦鼠患。信乎古之传说,则此画必可镇鼠,遂为题端。
子恺 阴文“丰氏”朱印 阴文“缘缘堂”朱印
是跋体现了丰子恺深厚的书法造诣,全篇作者以行书为之,字字独立,字字活跃,气息一贯,天真自然。全卷有质美亦有妍美,以魏书为质,拙朴纯厚;取章草、小草之妍,活泼多趣。丰子恺[6][7]曾在弘一大师指点下,苦研魏碑,认真地临摹过《张猛龙碑》《爨宝子碑》《爨龙颜碑》等碑刻书法,后来又专心临摹晋代索靖的《月仪帖》。他的书法源于魏碑,兼及章草。风格的形成,既有师门的影响,也有自身对现实世界的感悟。丰子恺书法上非常服膺于马一浮,推崇其为“中国书法界之泰斗”。而马一浮的书法正是魏碑与二王行书结合的典范,他的书风对丰子恺书法颇有影响。
作为一位爱猫的文人雅士,可以想象,丰子恺见到这幅画时的兴奋之情。他在跋文中先是提到了吴道子和徐友画水的故事。此二位画家因画艺高超,将水画的极其传神逼真,在民间享有极高声誉,甚至一度被神化。清人周亮工在《因树屋书影》卷四中亦有如是记载。言毕此典故,丰子恺转而记述了他与此画结缘的因由。是年,巴中地区刚好鼠患比较严重,丰子恺认为徐悲鸿的“猫”极为传神逼真,当与吴道子、徐友的“水”媲美,乃不可多得的神品,定可以镇住巴中地区的老鼠,于是欣然写下这篇跋文。这其中当然富含饶有趣味的“古之传说”,但也反映了丰子恺对这幅作品的认可和赞美之意。
丰子恺的助阵无疑使《猫石图》如“猫”添翼,不仅丰富了其艺术魅力及文化内涵,也增添了作品的传奇色彩。两位中国现代画坛艺术大师,具有同样的爱猫情结,彼时均客居于重庆沙坪坝,书法上又俱得魏碑之髓,诸多的因缘巧合通过本幅作品融会一息,谱写了一段艺坛奇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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